更新時間2013-3-21 8:50:41 字數：3116

柯慕言。

已多久沒有看見他了？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可龍吟月卻突然覺得他們由煙花見證的那一場道別不過就在昨日。而即便如此，柯慕言的變化卻不得不說是不大，盡管容貌依舊，可他眼神中所寫滿的滄桑郁郁，卻是如同山谷般的深淵幽暗。他的身上亦是去掉了從前的輕浮沖動，散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氣息，剛強堅毅，屹立堅決。龍吟月甚至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徹底得脫胎換骨了一般。

慕容止仿佛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龍吟月看向男子的眼神變化，不尤隔著衣擺就握住了女子的手，似乎想通過這樣讓女子轉醒，而他一雙深邃的瞳眸則直直地望向紫衣男子。

柯慕言對此卻仿佛渾然未覺，只是輕聲道：“長老若是有客，在下稍後再來打攪也是無妨。”

“遠到皆是客，自然沒有怠慢柯公子的理由，蘇城主的信函老夫已經收到，買賣之事便請柯公子與曲長老至偏廳商談。”

語落，坐著的一名長老起身上前道：“柯公子，請。”

他是來和唐門談買賣的？極樂城和唐門？

盡管龍吟月早就想像過這兩者聯系在一起的情景，可當真親眼看見他們之間的聯系，還是感到失望。或者說的更準確一些，她的失望是因為她親眼見證了柯慕言切切實實地參與進了蘇承的計劃。

瞧著柯慕言同長老離開的背影，騰青悅也走到了他們的身邊，嬌小的她仍是自然地挽起慕容止的手臂，目光倒是跟著柯慕言的背影絮絮道。

“原來他就是柯慕言，倒也挺年輕的嘛。”

慕容止眸中笑意驟減，淡淡地問道：“你聽說過他？”

“七絕斷刀柯慕言，最近他的名氣可不輸紅蓮姐姐呢。十天前，他挑戰蘇州三大刀客，凱旋而歸。八天前應戰青雲堡堡主，三十招內定下勝負。五天前，更是一路南下，戰勝沐府刀霸，短短十天連勝數位江湖前輩，這樣的氣勢，武林新秀之中怕是無人能及呢。”

龍吟月聽著暗自一驚，與高手切磋比武，需要極高的註意力，有些武林人士往往為了一戰而閉關數月或是數年，又或者日以繼夜地專研對方的武學路數。柯慕言所戰的幾人皆是江湖上早已成名而公認的用刀高手，在這樣短的時日內連勝他們，只怕慕言的那幾戰要比大家口中所傳聞得驚險數倍。

“可不止如此。”座上的大長老眼眉一擡，頗有讚賞之意，“昨日又傳來捷報，他已勝過孔雀山莊的奪命連環刀，只怕如今武林中能與他一較刀法的只剩下胡家刀王了。”

胡家刀王？龍吟月眉頭微凝，胡家近百年來一直都將刀王的稱號收在囊中，從未將此霸主之稱禪讓過他人，可見胡家刀法的精奇犀利已至巔峰，用刀之人無不向此看齊。沒想到今日唐門的大長老對年輕的柯慕言竟會有如此高的評價，可見他的武功的確是精進了許多。想到這裏，龍吟月竟覺得心頭一暖，似是瞧見昔日的故友修為有成，不尤就為他感到高興。

“紅蓮姐姐對這個人很有興趣麽？我瞧你一直盯著他看呢。”騰青悅故意點穿女子的目光，而她的眼眸則是專註得觀察著慕容止的神色。

龍吟月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的確是有些走了神，嘴上淡淡敷衍道：“只是覺得他和過去的一位故人很是相似罷了。”

慕容止赫然一怔，面色忽然就變得有些難看，手上更是豁然放開了對她的鉗制。

今日畢竟是唐門重選長老之日，場面盛大，受邀的武林同道不在少數，遂大長老建議他們先至後庭小樓中暫坐，待名冊取來查出個結果，他自會前來與他們商談。慕容止等人自然沒有異議，便謝過退下。

騰青悅對於唐門顯然熟絡得如同自家後院，熟門熟路得便引他們到了小樓，只是跨進這間小小而平凡的客房時，騰青悅卻是楞楞得站在門欄前，表情哀傷而難過。

“怎麽了？”

“我以前來唐門時，常在這個屋子裏挑選藥物，大哥總是陪在一邊和我討論這些藥方的效用，可是以後……哥哥再也不會來陪我了。”

幸福的回憶有時候也是一把殘忍的利器，將曾經置於高處的人活生生得推入萬丈深淵之中，體會跌落進無助裏的悲戚和疼痛。騰青悅一把抱住慕容止，雙手緊緊地纏在他的腰間，嘴上哭訴得喚著他的名字，止哥哥，一聲又一聲，好像要將這個名字刻進她的神髓一般。

龍吟月瞧著這一幕，識趣得退了出去，獨自走在唐門的樓宇之間，一直走到一處瀑布的盡頭，湍流的泉水，白虹氤氳，讓龍吟月想起了峨眉山上萬壑奔騰的瀑布，銀河千落。

瀑布麽，她和慕言第一次見面便是在瀑布邊呢，那時的他們都在想些什麽？她將慕言當做一個采花賊，而他那笑中帶有三分邪，語中帶著三分痞的行徑也著實是個登徒子的模樣。想來真是好笑，如若他當真只是一個浪蕩子，如今的他們或許又會有諸多不同。而這場不過數月前的相遇，如今卻讓龍吟月覺得好似隔了千山萬水，遙遠的已在許多年前。

只是想及方才在唐門正殿上，慕言成熟穩重的樣子，再聽到有關他近日的傳聞，看來這區區的幾個月，不止讓她走進了滄桑，也讓慕言豁然成長。

冬日的涼風吹起女子的發絲，纏繞著窸窣擺動的枯葉，也推動起潺潺流動的泉韻，繪聲繪景，只是頭頂的蒼穹一片陰郁，仿佛既要落下雨來。龍吟月輕聲嘆了口氣，方想轉身回去，只聞背後傳來一個低沈而熟悉的聲音。

“紅蓮。”

“慕言。”

踱步而來的男子柳眉星目，神色平靜，臉頰的輪廓較之從前要更為硬朗，只是印象中一直噙在嘴邊的笑弧，如今只是保持著淡淡地微笑，卻讓人感受不到半點的笑意。

“好久不見。”

柯慕言沒有站到龍吟月的身旁，而是徑直走到瀑布另一側的盡頭，兩人之間隔著一條寬寬的河道，似乎是故意要同她保持這樣的距離。可是男子幽深的目光則是定定地落在女子的臉上，一如昔日那般灼熱。

“嗯。”龍吟月望著遠處的山脈，“我方才聽說了你在江湖上的表現，看來你的武學修為突飛猛進，已頗有成就。”

“不過是有些無聊，才找人切磋比試罷了，勝負終有些僥幸，那幾位前輩出手也是不輕，我如今能安然得站在這裏也算是不容易了。”柯慕言語調輕松，炙熱的目光也移向了他處。此刻只要能與她這樣平靜地說著話，他的心底便已覺得十分滿足，或許這就是人在失去之後，才會放下貪念，懂得珍惜。“你呢？你和他處得還好嗎？”

盡管知道慕言不會看見，龍吟月還是牽強得扯了扯嘴角，笑著應道：“他待我一向極好。”

“是啊，到底是能為你拼了性命的人，我知道他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柯慕言苦澀地笑了笑，側目望向靜立的女子，宛若當初的靈秀動人，“紅蓮，待在這裏，突然讓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會在瀑布下頭，你出水芙蓉，武功卻使得霸道犀利，那時候我就想，這女子將來定是一個巾幗女俠。你瞧，如今果然成真了。”

不曾想到他會和自己存著一樣的心思，龍吟月也不尤望向他，交匯的目光都含著深深的懷念和追憶。

龍吟月微笑道：“能和你像現在這樣如朋友一般得閑話家常，我也覺得自己就好像在做夢似得。但我，是由衷得感到高興。”

柯慕言嘴角硬扯著的笑紋微微一滯，百轉千回裏都是點點的回憶和了解，半晌他才回笑道。

“紅蓮，有句話我也想和你說明白。極樂歸極樂，峨眉歸峨眉，若是有一天兩派終究水火不容，你我各站敵對兩邊，即是拔劍相向亦不奇怪。但是在敵我界限未明之前，我只是想……偶爾和你這樣平平淡淡得閑聊幾句，簡簡單單得做回朋友。”

寒冬的眼眸裏此刻平靜如水，猶如三月春風裏的煙雨，水光瀲灩而淡漠真誠，龍吟月尋不到任何的理由去拒絕他的這個提議。她的身邊少有什麽朋友，也尋不到一個能說上幾句真心話的人，其實在她的心裏，也並不希望失去這樣一個難得親近的故友。

“慕言，即是他日我成為你的刀下亡魂，我也會記得，你曾是我最親的摯友。”

這一刻兩人望著對方的面容倏地一笑，極其放松而暢快，沒有任何的壓力和負擔，輕松自在的笑顏就像是飛翔在天空的小鳥，無拘無束，自由翺翔。

可是倥傯間，枯葉驟裂，泉水驟停，兩把暗器從不同的方向直射龍吟月，這短短眨眼間的松懈，卻讓龍吟月一時之間沒有半點反應！

頃刻，女子的身軀宛如枯敗的落葉直直地跌落進瀑布之中，龍吟月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耳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喊，蓋過了任何的泉水聲。

“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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